王门五世史（连载十三）

岳西王诗华

二 十、祭 拜 张、李    抚 巡 霍 山
1
且 说 王 彦 良 、 王 廷 珪 等 回 到 埭 口 河 ， 为 张 野 摆 了 祭 堂 ， 虽 近 年 关 ， 但 记 挂 两 路 人 马 未 归 ， 无 心 办 理 过 年 的 事 务 ， 只 安 排 了 几 个 弟 弟 到 四 处 祖 坟 烧 纸 上 香 ， 按 本 地 乡 俗 叫 接 祖 宗 回 家 过 年 ， 也 安 排 了 一 些 弟 兄 打 听 未 归 弟 兄 的 消 息 ， 直 到 大 年 除 夕 这 天 ， 四 面 探 听 的 弟 兄 陆 续 归 来 ， 安 庆 的 王 君 玉 、 郑 荥 阳 也 陪 印 兰 华 回 来 了 ， 带 回 消 息 ， 几 日 前 望 江 知 县 与 舒 州 周 大 瑞 分 兵 追 查 刘 雷 残 兵 ， 江 边 遇 敌 ， 他 以 为 逃 敌 是 乌 合 之 众 ， 岂 知 一 交 手 ， 对 方 勇 猛 异 常 ， 望 江 的 人 大 部 被 杀 。 王 廷 珪 估 计 是 孙 涛 所 为 ， 更 为 他 们 担 心 。
除 夕 之 夜 ， 埭 口 河 上 下 灯 火 通 明 ， 四 乡 乡 民 ， 开 山 流 民 等 吃 过 饭 ， 皆 到 上 门 王 家 贺 年 辞 年 ， 王 彦 良 夫 妻 俩 忙 着 四 面 招 呼 ， 又 指 挥 家 人 热 情 接 待 ， 不 亦 乐 乎 。 王 廷 珪因 有 兄 长 顶 着 ， 吃 过 饭 ， 就 带 着 老 家 人 王 旺 、 王 顺 去 看 望 张 野 的 妻 子 ， 她 是 一 户 流 民 的 女 儿 ， 父 兄 都 在 白 云 山 开 荒 ， 嫁 给 张 野 后 ， 一 直 帮 着 弟 兄 们 洗 衣 做 饭 ， 有 空 就 跟 罗 敷 姑 娘 练 武 ， 四 处 奔 走 的 经 历 、 弟 兄 们 豪 侠 的 生 活 场 景 ， 使 她 成 了 一 个 坚 强 的 女 性 ， 张 野 阵 亡 的 消 息 传 来 ， 她 也 痛 哭 了 一 场 ， 但 看 看 许 多 弟 兄 出 门 未 归 ， 家 中 弟 兄 和 他 们 的 亲 人 无 限 焦 灼 的 样 子 ， 看 到 年 关 已 到 ， 祭 祖 的 香 纸 已 经 点 燃 ， 人 们 忙 着 宰 猪 ， 女 人 们 忙 着 做 豆 腐 等 ， 他 收 起 了 眼 泪 ， 把 白 衣 、 白 带 穿 在 里 面 ， 跟 着 大 家 忙 里 忙 外 ， 大 年 饭 是 余 贞 仪 安 排 她 到 王 家 一 块 吃 的 ， 张 野 灵 前 王 家 的 家 人 也 上 了 饭 ， 燃 了 香 ， 张 妻 把 饭 捧 到 张 野 灵 前 ， 一 口 一 口 地 咽 着 ， 她 要 陪 丈 夫 再 吃 一 个 团 圆 饭 ， 王廷 珪一 进 门 ， 见 此 情 景 ， 不 觉 一 阵 悲 怆 ， 跪 倒 在 张 野 灵 前 ， 亲 自 上 一 柱 香 。 王 廷 珪又 去 看 望 了 一 些 未 归 弟 兄 的 家 属 和 各 处 居 住 的 家 兄 ， 然 后 ， 撇 开 人 ， 一 个 骑 着 马 ， 踏 着 已 经 化 去 大 雪 但 又 上 了 冰 的 雪 土 ， 顺 着 撞 钟 河 往 下 走 。
这 撞 钟 河 往 下 ， 沿 途 峭 壁 悬 崖 ， 河 水 哗 哗 流 淌 ， 这 匹 大 白 马 还 是 当 年 吕 亮 送 给 他 的 ， 一 直 由 他 骑 着 ， 他 骑 着 这 匹 马 远 走 庐 州 ， 来 往 于 安 庆 、 埭 口 河 ， 在 这 条 路 上 也 不 知 走 过 多 少 趟 ， 骑 在 马 上 ， 任 路 有 多 么 艰 险 、 多 么 黑 暗 ， 也 能 平 平 稳 稳 往 前 走 。 走 过 张 家 坂 ， 来 到 毛 家 坂 ， 毛 老 爹 家 喜 气 洋 洋 ， 毛 老 爹 与 儿 子 、 媳 妇 集 在 火 塘 前 ， 热 烈 地 谈 论 着 ， 王 廷 珪 满 面 欢 笑 地 走 进 门 ， 向 毛 老 爹 贺 年 ， 毛 老 爹 一 面 招 呼 着 让 座 倒 茶 ， 又 叫 大 儿媳 妇 端 来 瓜 子 、 花 生 ， 毛 老 爹 说 ： “ 我 正 要 带 他 们 去 公 子 家 贺 年 ， 还 是 让 你 先 来 了 ， 实 在 担 当 不 起 。 ” 王 廷 珪 询 问 了 老 人 家 的 起 居 情 况 ， 掏 出 一 个 红 包 给 毛 老 爹 孙 子 压 岁 ， 然 后 出 门 又 上 了 马 。 毛 老 爹 忙 问 他 到 哪 里 去 ， 王 廷 珪 告 诉 他 ， 孙 师 傅 他 们 没 有 回 来 ， 不 知 现 在 是 否 到 了 锡 杖 河 ， 他 准 备 去 看 看 ， 毛 老 爹 ， 道 ： “ 难 得 公 子 如 此 仁 义 ， 这 黑 天 黑 地 的 ， 就 让 三 五 、 三 七 陪 你 去 一 程 吧 。 ” 王 廷 珪 推 辞 不 过 ， 就 让 毛 三 七 跟 着 他 上 路 了 。 两 人 两 骑 走 了 一 程 ， 就 上 了 牛 筋 岭 ， 驻 马 岭 头 ， 望 着 前 山 后 水 ， 感 慨 万 千 。 毛 三 七 道 ： “ 三 公 子 ， 常 说 当 年 你 到 响 肠 河 祭 祖 ， 第 一 次 来 此 岭 上 ， 看 着 白 云 山 雄 伟 ， 撞 钟 河 秀 美 ， 就 有 了 占 据 白 云 山 召 集 天 下英 雄 ， 成 一 番 惊 天 动 地 的 大 业 的 雄 心 壮 志 ， 是 吧 ？” 王 廷 珪 微 微 一 笑 ， 想 到 几 年 来 创 下 的 基 业 ， 想 到 面 临 的 许 多 困 难 ， 不 觉 感 慨 起 来 。 这 时 候 ， 他 们 的 后 面 又 传 来 马 蹄 声 ， 毛 三 七 惊 疑 起 来 ， 问 ： “ 是 谁 来 了 。 ” 王 廷 珪 侧 耳 听 了 一 会 ， 笑 道 ： “ 定 是 罗 姑 娘 与 阿 苹 追 寻 而 来 ！ ” 毛 三 七 也 笑 了 ， 道 ： “ 三 公 子 ， 罗 姑 娘 对 你 一 往 情 深 ， 你 何 不 就 答 应 了 这 门 婚 事 ！”王 廷 珪 没 有 作 声 ， 岭 中 间 的 罗 敷 与 阿 苹 大 概 听 出 了 上 面 的 声 音 ， 阿 苹 叫 道 ： “ 三 公 子 一 一 ， 等 等 一 一 ” 毛 三 七 连 忙 喊 起 来 ： “ 在 这 儿 呢 ！ ” 没 等 说 完 ， 王廷 珪 连 忙 止 住 他 ， 道 ：  “ 不 要 作 声 ， 那 边 有 马 队 的 声音。”
   一 会 儿 ， 罗 敷 与 阿 苹 上 来 了 ， 毛 三 七 心 想 ， 罗 小 姐 追 来 ， 幸 许 与 三 公 子 能 在 此 除 夕 良 宵 话 情 谊 ， 现 在 看 来 是 办 不 到 了 。 罗 敷 上 了 岭 头 ， 也 感 觉 到 有 马 队 奔 来 ， 道 ： “ 明 哥 ， 你 走 也 不 带 一 个 人 ， 二 公 子 让 我 赶 快 追 来 的 ， 怎 么 ？ 那 么 边 有 马 队 的 声 音 ， 莫 非 孙 师 傅 他 们 回 来 了 。 ” 王 廷 珪 应 道 ： “ 罗 妹 妹 ， 谢 谢 你 来 照 应 ， 对 面 来 的 人 或 许 真 是 孙 师 傅 他 们 ， 但 我 们 还 是 要 做 些 防 备 ， 我 们 赶 紧 牵 马 伏 入 林 中 。 ” 几 个 人 应 着 下 马 牵 马 ， 岂 知 王廷 珪 的 大 白 马 蹶 蹄 长 鸣 起 来 ， 然 后 扬 起 前 蹄 ， 做 奔 腾 之 状 ， 王廷 珪一 声 欢 笑 ， 道 ： “ 是 他 们 回 来 了 ， 这 马 知 道 对 面 来 的 是 吕 大 哥 。 ” 于 是 兴 奋 地 呼 喊 起 来 ， 那 边 也 喊 起 来 ， 大 家 跑 上 去 ， 王 廷 珪 一 把 抓 住 孙 涛 、 吕 亮 二 人 ， 热 泪 盈 眶 ， 阿 苹 赶 紧 点 燃 一 支 带 来 的 火 把 ， 毛 三 七 才 想 起 出 门 时 也 带 了 火 把 ， 也 一 齐 点 燃 ， 王廷 珪与 弟 兄 们 一 握 手 ， 道 声 辛 苦 ， 说 ： “ 可 把 你 们 给 盼 回 来 了 。 ” 突 然 他 发 现 少 了 一 个 人 ， 不 见 了 白 袍 将 李 采 薇 ， 众 弟 兄 都 把 头 转 向 旁 边 拭 泪 。 长 江 岸 边 一 战 虽 获 全 胜 ， 但 李 采 薇 雪 滑 马 失 足 ， 被 敌 所 杀 ， 因 路 远 雪 大 ， 就 把 他 葬 在 一 隐 蔽 的 山 上 ， 作 好 了 记 号 ， 其 余 的 弟 兄 也 有 的 受 伤 了 ， 但 伤 势 都 不 重 ， 已 经 裹 好 ， 随 队 归 来 。 王 廷 珪 把 众 人 引 回 埭 口 河 ， 又 喜 又 愁 ， 一 边 将 李 采 薇 的 灵 堂 设 在 了 张 野 一 块 ， 择 日 祭 奠 ， 一 边 为 弟 兄 们 摆 酒 设 宴 洗 尘 。
2
到 了 第 二 天 ， 大 元 至 正 七 年 正 月 初 一 ， 终 于 接 到 了 蔡 长 勇 派 洪 钟 送 来 信 函 ， 原 来 蔡 长 勇 果 然 联 系 上 了 流 民 弟 兄 ， 掌 握 了 队 伍 ， 可 是 有 上 百 号 人 马 ， 所 以 转 战 太 湖 、 霍 山 一 带 ， 准 备 潜 伏 下 来 ， 招 兵 买 马 ， 扩 大 力 量 ， 以 图 将 来 时 机 成 熟 ， 再 带 兵 响 应 ， 今 日 归 来 只 怕 暴 露 了 目 标 ， 对 埭 口 河 不 利 。 埭 口 河 接 到 信 ， 几 乎 是 人 人 喜 出 望 外 ， 个 人 欢 声 四 起 ， 只 有 王 廷 珪沉 思 不 语 ， 罗 敷 看 见 了 ， 知 道 他 心 有 所 系 ， 仔 细 一 想 ， 又 找 阿 苹 商 量 ， 也 明 白 了 个 大 概 ， 到 了 下 午 ， 就 与 阿 苹 一 道 去 找 他 ， 王 廷 珪 正 提 笔 写 诗 ， 见 罗 敷 进 来 ， 亲 自 倒 了 茶 ， 让 她 坐 下 ， 罗 敷 见 他 桌 上 的 诗 写 了 两 句 ， 道 是 ： “ 九 天 冬 去 起 春 雷 ， 荡 散 群 妖 势 亦 危 。 ” 看 来 是 心 有 所 思 ， 并 未 雕 琢 。 罗 敷 兴 然 道 ： “ 明 哥 ， 我 为 你 续 上 两 句 ， 如 何 ？ ” 王 廷 珪 道 ： “ 好 ， 好 ！ ” 阿 苹 连 忙 上 前 ， 一 手 捋 袖 ， 一 手 磨 墨 ， 微 笑 着 ， 说 ： “ 小 姐 ， 新 年 新 岁 新 景 色 ， 难 得 你 与 公 子 联 诗 ， 可 要 写 得 大 吉 大 祥 啊 ！ ” 罗 敷 一 笑 ， 提 笔 写 道 ： “ 雨 过 云 消 碧 如 洗 ， 万 里 山 河 尽 明 媚 。 ” 罗 敷 与 王 廷 珪 一样，写 诗 不 管 格 律，信 口 拈 来，很 对 他 的 胃 口。王 廷 珪 展 诗 一 览 ， 朗 声 笑 道 ： “ 难 得 妹 妹 如 此 心 意 ， 本 朝 重 曲 不 重 诗 ， 曲 者 ， 唱 也 ， 原 可 唱 出 风 云 激 荡 、 万 方 苍 茫 ， 可 那 些 曲 手 名 家 ， 哪 一 个 不 是 春 花 秋 月 、 吟 雪 茗 酒 ， 更 多 的 是 归 山 隐 林 ， 自 在 消 闲 ， 叫 人 乏 味 。 ”
罗 敷 一 笑 ： “ 明 哥 你 又 来 了 ， 曲 者 ， 唱 也 ， 既 可 唱 出 男 儿 的 刚 阳 ， 也 可 唱 出 女 儿 的 娟 秀 ； 既 可 唱 出 雄 山 大 川 之 峻 ， 也 可 唱 出 平 湖 小 溪 之 秀 ， 何 必 一 概 而 论 ， 强 求 一 律 ， 当 世 庆 元 卜 山 先 生 ， 一 曲 《 迎 仙 客 》 道 ： ‘云 冉 冉 ， 草 纤 纤 ， 谁 家 隐 居 山 半 崦 。 水 烟 寒 ， 路 溪 险 ， 半 幅 青 帘 ， 五 里 桃 花 店 。’ 等 闲 山 乡 ， 他 写 得 淡 远 恬 静 ， 令 人 神 往 ， 又 一 曲 《 殿 前 欢 离 思 》 道 ‘自 笼 纱 ， 十 年 心 事 付 琵 琶 。 相 思 懒 看 帏 屏 画 ， 人 在 天 涯 。 春 残 豆 寇 花 ， 情 寄 鸳 鸯 帕 ， 香 冷 荼 蘼 架 ， 旧 游 台 榭 ， 晓 梦 窗 纱 。’写 那 相 思 情 深 ， 日 夜 盼 归 之 情 ， 又 是 何 等 细 腻 动 人 ， 只 怕 是 《 庆 东 原 • 次 马 致 远 先 辈 韵 》 最 得 你 意 了 ， 道 是‘ 诗 情 放 ， 胆 气 豪 ， 英 雄 不 把 穷 通 较 。’ ”
王 廷 珪 听 着 ， 打 着 拍 ， 唱 起 来 ： “ 江 中 斩 蛟 ， 云 间 射 雕 ， 席 上 挥 毫 。 他 得 志 笑 闲 人 ， 他 失 脚 闲 人 笑 。 ” 唱 罢 ， 两 人 都 大 笑 起 来 。 王 廷 珪 突 然 想 起 一 事 ， 道 ： “ 罗 妹 妹 ， 想 必 不 是 来 与 我 谈 词 论 曲 的 吧 ， 有 什 么 事 就 先 说 了 吧 ！ ”
阿 苹 在 一 旁 笑 道 ： “ 公 子 ， 大 事 谈 完 了 ， 你 可 要 再 陪 我 家 小 姐 论 词 唱 曲 哟 。” 王廷 珪“ 嘿 嘿 ”一 笑 ， 道 ： “ 罗 妹 妹 行 走 江 湖 ， 文 武 双 全 ， 我 们 方 能 不 避 嫌 疑 ， 共 论 诗 文 ， 有 机 会 听 罗 妹 妹 高 论 ， 真 乃 胜 我 十 年 萤 火 功 ， 幸 之 甚 ， 改 日 一 定 奉 陪 。 ”
罗 敷 何 尝 不 明 白 他 敬 而 远 之 的 主 意 ， 但 也 不 计 较 ， 只 道 ： “ 明 哥 ， 蔡 大 哥 的 事 ， 你 是 怎 么 想 的 。”
“ 哦 一 一”王 廷 珪 点 头 道 ： “ 妹 妹 有 什 么 想 法 ， 不 是 怀 疑 蔡 大 哥 拉 起 人 马 一 去 不 归 吧 。”
罗 敷 笑 道 ： “ 那 倒 不 是 ， 蔡 大 哥 不 是 那 样 的 人 ， 他 要 走 也 不 会 来 的 ， 是 吧 ？ 我 担 心 他 们 人 马 多 ， 这 寒 冬 腊 月 ， 大 雪 封 山 ， 如 何 能 长 期 潜 伏 下 去 ， 如 何 能 不 暴 露 与 我 们 的 联 系 。 ”
王 廷 珪 以 拳 击 手 ， 兴 奋 得 跳 起 来 ， 笑 道 ： “ 罗 妹 妹 何 等 聪 慧 ， 难 得 你 留 心 于 此 ， 说 实 话 ， 我 也 正 为 此 发 愁 ， 妹 妹 有 何 策 教 我 ？”罗 敷 笑 道 ： “ 教 你 不 敢 当 ， 我 确 有 一 计 划 ， 不 知 行 否 ？ "
“ 什 么 办 法 ？ "
“ 我 这 里 有 黄 金 百 两 ， 明 哥 与 二 公 子 商 量 也 要 多 拿 一 些 银 钱 ， 派 几 个 得 力 弟 兄 送 给 他 们 ， 让 他 们 买 衣 买 粮 潜 伏 大 山 之 中 ， 不 可 扰 动 百 姓 ， 也 不 能 攻 打 劣 绅 ， 以 免 暴 露 踪 迹 ， 再 慢 慢 把 山 中 百 姓 争 取 过 来 ， 成 为 我 们 的 人 ， 就 不 怕 暴 露 出 去 ， 若 时 机 条 件 好 ， 还 可 以 让 他 们 开 荒 种 粮 ， 准 备 久 住 ， 以 待 时 势 。 ”
“ 好 ！ ” 王廷 珪 兴 奋 得 一 把 抓 住 她 的 双 肩 道 ： “ 想 不 到 妹 妹 就 如 诸 葛 再 世 。 ” 罗 敷 羞 红 了 脸 ， 又 对 王 廷 珪 道 ： “ 明 哥 ， 我 们 初 经 几 战 ， 战 战 有 功 ， 士 气 大 振 ， 只 是 连 损 两 位 兄 弟 ， 又 叫 人 哀 痛 ， 我 们 当 为 他 们 举 行 大 奠 ， 明 哥 就 为 他 们 写 一 篇 奠 文 吧 ！ ”
王 廷 珪 点 头 道 ： “ 我 正 有 此 意 ， 还 望 妹 妹 好 好 照 顾 他 们 的 家 眷 ， 代 我 多 多 致 意 。 ”
3
正 月 过 了 五 日 ， 王 彦 良 、 王廷 珪 与 印 兰 华 商 议 为 战 场 阵 亡 的 张 野 、 李 采 薇 举 行 大 祭 ， 印 兰 华 亲 自 主 祭 ， 临 时 收 王 君 玉 、 郑 荥 阳 、 储 芳 、 葛 西 为 徒 ， 协 助 祭 祀 ， 他 们 在 孙 家 冲大 原 上 择 址 筑 起 祭 坛 ， 祭 坛 高 七 丈 一 尺 ， 四 面 八 方 三 丈 三 尺 ， 印 兰 华 身 穿 法 衣 。 口 宣 真 经 ， 超 度 亡 魂 。 王 廷 珪 走 到 坛 前 ， 周 围 鼓 乐 齐 奏 ， 声 声 鸣 咽 ， 催 人 泪 下 ， 王 廷 珪 合 手 致 礼 ， 再 插 香 柱 ， 后 退 三 步 ， 单 膝 跪 下 ， 掏 出 哀 文 ， 顿 时 鼓 乐 中 止 ， 众 人 齐 听 哀 文， 曰 ： “ 时 维 皇 元 至 正 已 逢 七 载 ， 潜 阳 后 北 埭 口 河 、 锡 杖 河 三 百 弟 兄 ， 谨 以 香 楮 牲 帛 ， 刚烈柔 毛 ， 酒 醴 不 腆 之 仪 致 祭 于 结 义 当 年 ， 患 难 与 共 之 兄 弟 张 公 讳 野 ， 李 公 讳 采 薇 灵 前 而 哀 之 曰 。
“二 兄 同 生 江 右 ， 幼 学 武 功 ， 勤 勉 竭 力 ， 练 得 肉 体 钢 筋 ， 少 年 易 过 ， 壮 志 生 成 ， 豪 爽 刚 猛 ， 乃 是 堂 堂 英 雄 ， 惜 贾 谊 不 遇 ， 李 广 难 封 ， 大 元 势 末 ， 混 然 烟 动 ， 二 兄 不 甘 埋 没 ， 浪 迹 江 湖 ， 但 仁 侠 之 心 不 改 ， 忠 义 之 志 尚 存 ， 初 到 锡 杖 河 ， 教 习 弟 兄 ， 舞 枪 射 箭 ， 早 晚 巡 察 ， 披 星 而 出 ， 戴 月 方 归 。 遇 事 争 前 ， 白 云 山 中 仗 义 除 害 功 无 量 ；集 庆 城 外 ， 跨 马 持 刀 杀 追 敌 ， 气 吞 山 河 鬼 神 惊 ；寻 主 庐 州 ， 谁 人 能 弃 张 野 ， 西 援 长 勇 ， 我 师 先 选 采 薇 ； 与 儿 街 前 ， 为 民 除 害 ， 张 兄 奋 天 地 神 威 ， 挟 雷 霆 之 力 量 ， 单 枪 匹 马 ， 誓 灭 残 敌 ， 阵 斩 盗 匪 于 马 上 ， 血 溅 沙 场 ； 望 江 路 上 ， 解 难 突 围 ， 李 兄 抱 必 死 之 勇 气 ， 冒 夜 黑 路 滑 之 艰 辛 ， 挺 身 而 前 ， 与 敌 争 锋 ， 血 染 征 衣 ， 路 险 失 足 惜 英 雄 。
“白 雪 纷 扬 ， 当 为 二 兄 致 哀 意 ；天 地 一 色 ， 实 为 人 间 哭 英 雄 。 千 山 径 静 ， 万 水 咽 鸣 。 埭 口 河 畔 ， 三 百 弟 兄 悲 难 抑 ； 白 云 上 下 ， 两 千 乡 民 动 哀 声 。 雪 压 峰 壑 ， 峭 壁 森 岩 难 比 兄 之 刚 列 又 犹 无 垠 大 地 之 野 火 ， 风 推 浪 涌 ， 难 比 兄 之 豪 放 ， 怜 若 璀 璨 星 群 之 汉 帷； 白 虎 迎 亲 叹 赤 子 之 美 意 ， 白 云 比 武 ， 难 得 大 度 又 从 容 。埭 口 弟 兄 ， 今 生 不 忘 兄 之 义 ， 遇 敌 之 时 ， 此 世 当 效 兄 之 神 ， 潜 于 潜 阳 ， 但 思 解 民 倒 悬 扫 遍 天 下 三 万 里 ， 纵 马 后 北 ， 心 念 旧 恩 饮 马 长 江 奠 英 雄 。 千 川 呼 啸 驰 东 野 ， 太 古 云 夜 升 长 庚 。
“ 时 维 腊 月 ， 序 属 三 冬 ， 皓 天 寒 而 悠 悠 不 泯 ， 冥 寰 酷 而 沉 沉 难 焚 ， 英 雄 已 去 雄 心 壮 我 冲 天 阵 ， 乱 世 降 临 ， 月 华 炼 我 倚 天 龙 。 群 霞 展 翼 ， 要 让 山 河 添 异 彩 ， 宇 海 航 舟 ， 誓 留 业 绩 在 乾 坤 。 二 兄 不 远 ， 当 佑 我 等 弟 兄 酬 壮 志 ， 当 荐 赤 子 英 灵 列 上 霄 ， 文 阁 上 ， 定 标 二 兄 不 屈 之 英 名 。 鸣 乎 哀 哉 ， 尚 飨 ！ ”
王 廷 珪 卖 罢 哀 文 ， 持 香 弟 兄 倒 酒 焚 香 ， 又 有 吕 亮 亦 致 哀 词 ， 缅 怀 多 年 结 下 的 情 意 。 印 兰 华 再 做 法 事 ， 祈 祷 苍 天 怜 惜 英 雄 ， 保 佑 张 野 、 采 薇 早 登 天 界 ， 位 列 仙 群 ， 大 祭 方 成 。
4
正 月 已 去 ， 又 是 二 月 龙 抬 头 之 日 ， 王 廷 珪 与 众 人 商 议 ， 一 面 派 人 去 霍 山 丛 林 中 与 蔡 长 勇 取 得 联 系 ， 察 看 他 们 的 生 活 情 况 ， 一 面 派 王 君 玉 、 郑 荥 阳 等 人 到 安 庆 、 怀 宁 县 城 一 带 ， 安 置 下 来 ， 打 探 外 界 各 种 重 要 消 息 。
去 霍 山 的 人 是 王 彦 良 、 王 廷 珪， 带 着 赵 微 、 王 彦 让 、 王 彦 章 ， 此 时 铜 钱 已 大 为 贬 值 ， 带 去 不 少 金 银 细 软 ， 取 道 后 北 乡 衙 前 汤 池 坂 ， 翻 过 桃 树 坳 ， 插 过 石 关 ，穿 过 来榜、和 平、石 门 山， 逶 迤 两 百 里 ， 终 于 找 到 了 驻 扎 在 霍 山 深 处 的 蔡 长 勇 。
蔡 长 勇 见 王 氏 弟 兄 亲 临 ， 自 然 喜 出 望 外 ， 率 领 全 体 弟 兄 出 来 迎 接 ， 原 来 蔡 长 勇 的 人 马 驻 在 一 个 比 较 宽 阔 的 山 谷 中 ， 谷 三 面 环 山 ， 山 上 繁 林 之 中 已 修 栅 栏 ， 扎 有 四 五 个 小 寨 ， 设 兵 防 守 ， 谷 中 扎 有 两 个 大 寨 ， 将 谷 地 开 辟 出 来 ， 种 上 了 庄 稼 与 蔬 菜 ， 蔡 长 勇 告 诉 他 们， 岭 后 的 几 个 山 坡 ， 山 谷 也 已 开 出 部 分 ， 不 久 将 可 全 部 开 辟 出 来 ， 只 待 秋 天 ， 粮 食 成 熟 ， 就 能 全 部 自 给 。 王 彦 良 他 们 一 面 给 弟 兄 们 讲 话 ， 互 相 认 识 ， 一 面与 弟 兄 们 切 磋 武 艺 。 到 了 晚 上 ， 王 彦 良 吩 咐 把 途 中 采 购 的 猪 肉 、 大 米 、 米 酒 拿 出 来 犒 劳 弟 兄 们 一 顿 ， 并 亲 自 向 大 家 敬 酒 。 吃 过 饭 ， 蔡 长 勇 召 集 十 多 个 小 头 目 集 会 ， 会 上 确 定 了 垦 荒 与 练 兵 相 结 合 的 办 法 。 王 廷 珪 提 出 ， 此 地 离 与 儿 街 不 远 ， 当 派 人 与 张 云 召 联 系 上 ， 将 来 互 为 犄 角 ， 互 相 声 援 ， 另 外 也 可 从 张 云 召 那 里 得 到 必 要 的 物 资 供 应 。 蔡 长 勇 说 起 山 上 弟 兄 不 少 因 冬 寒 初 过 ， 春 意 萌 发 ， 山 间 雾 气 、 障 气 日 重 ， 染 病 不 少 ， 想 请 王 彦 良 与 儿 街 结 识 的 张 亚 景 老 医 生 上 山 为 大 家 治 病 。 两 人 一 致 同 意 ， 第 二 天 就 去 与 儿 街 拜 访 张 云 召 ， 聘 请 张 亚 景 。 张 云 召 热 情 招 待 了 王 氏 弟 兄 ， 并 与 张 亚 景 一 道 上 山 慰 问 蔡 长 勇 的 弟 兄 。
张 云 召 在 山 上 住 了 几 日 ， 看 看 山 上 弟 兄 日 夜 垦 荒 ， 不 扰 百 姓 ， 深 为 感 动 ， 一 回 去 ， 就 将 粮 食 、 衣 物 大 批 运 上 山 来 。 王 彦 良 他 们 在 山 上 住 了 十 来 日 ， 临 行 ， 蔡 长 勇 率 全 体 将 士 列 队 送 行 ， 王 彦 良 先 说 了 一 番 勉 励 之 词 ， 一 时 间 ， 掌 声 四 起 ， 响 彻 山 谷 ， 然 后 大 家 把 眼 光 转 向 王 廷 珪 ， 等 候 他 说 话 。 王 廷 珪 手 抓 马 缰 ， 身 穿 崭 新 绵 甲 ， 黄 铜 护 心 镜 闪 着 亮 光 ， 他 身 挂 宝 剑 ， 背 插 箭 头 ， 面 色 沉 着 冷 静 ， 双 目 炯 炯 有 神 ， 他 热 情 洋 溢 地 望 了 望 四 周 峻 峭 的 山 峦 和 山 顶 上 深 遂 的 蓝 天 ， 还 有 天 上 朵 朵 白 云 ，  面 对 着 谷 口 精 神 饱 满 、 士 气 高 昂 的 将 士 ， 一 阵 兴 奋 ， 一 跃 身 ， 跨 上 大 白 马 ， 开 口 道 ： “ 弟 兄 们 ， 我 们 是 乱 世 之 赤 子 ， 未 代 之 英 雄 ， 幼 遭 困 苦 ， 流 落 江 湖 ， 为 求 生 存 ， 为 抗 强 暴 ， 乃 效 前 世 绿 林 豪 杰 ， 聚 义 山 上 ， 不 料 为 人 暗 算 ， 遭 受 颠 沛 流 离 之 苦 ， 风 餐 露 宿 ， 大 雪 侵 袭 ， 方 到 此 地 ， 现 营 地 初 创 ， 又 开 荒 种 地 ， 其 中 艰 难 困 苦 ， 我 们 时 刻 挂 念 在 心 ， 只 因 路 途 遥 远 ， 关 山 阻 隔 ， 了 解 不 多 ， 关 怀 不 多 ， 还 望 弟 兄 们 多 多 谅 解 。 ”
“ 弟 兄 们 ， 大 元 势 尽 ， 天 下 纷 攘 ， 流 民 遍 野 ， 饥 荒 连 绵 ， 也 正 如 此 ， 是 大 丈 夫 建 功 立 业 之 时 ， 我 们 以 抑 制 强 虏 ， 解 民 苦 难 为 己 任 ， 只 待 时 机 一 至 ， 当 首 举 义 旗 ， 扫 除 强 虏 ， 恢 复 山 河 ， 还 望 弟 兄 们 多 多 刻 苦 ， 习 文 练 武 ， 演 兵 演 阵 ， 这 里 每 一 个 将 士 都 是 我 们 未 来 队 伍 的将 领 ， 我 们 的 一 切 言 行 都 是 将 来 大 军 的 灵 魂 ， 现 在 的 精 神 就 能 决 定 未 来 的 胜 负 ， 望 弟 兄 们 团 结 一 心 ， 立 雄 心 ， 树 大 志 ， 未 来 是 我 们 的 。 ”
“ 蔡 长 勇 乃 忠 勇 之 士 ， 武 略 超 人 ， 不 少 弟 兄 曾 与 他 围 过 梅 城 ， 实 为 流 民 之 英 杰 ， 还 望 大 家 拥 护 蔡 大 哥 ， 一 切 行 动 听 指 挥 ， 在 他 的 带 领 下 ， 度 过 眼 前 的 难 关 ， 迎 接 埋 葬 这 黑 暗 世 代 的 暴 风 骤 雨 的 到 来 。 ”
话 音 一 落 ， 兄 弟 们 振 臂 高 呼 ， 同 声 答 应 ， 山 野 上 也 吹 来 阵 阵 大 风 ， 顿 时 松 涛 阵 阵 ， 犹 如 大 海 波 涛 ， 震 撼 人 心 。
二 十 一、初 犯 锡 杖 河
1
转 眼 已 是 春 末 夏 初 ， 绿 荫 遍 野 ， 山 花 烂 漫 ， 埭 口 河 上 下 ， 白 云 山 上 一 片 忙 碌 ， 不 料 天 不 作 美 ， 顿 生 变 故 。 原 来 此 时 ， 安 庆 府 吴 来 贵 与 达 鲁 花 赤 麻 哈 因 为 朝 中 大 臣 哈 麻 的 力 量 ， 一 并 提 升 ， 实 授 江 浙 行 省 副 总 管 与 达 鲁 花 赤 ， 此 乃 哈 麻 平 添 翼 翅 之 策 。 二 人 欢 天 喜 地 ， 极 力 举 荐 周 密 入主 安 庆 ， 自 此 周 密 与 安 庆 镇 戌 军 蒙 古 千 夫长 耶 律 齐 勾 结 。 耶 律 齐 为 人 怯 弱 ， 头 年 与 刘 雷 一 战 元 气 大 丧 ， 幸 有 周 密 三 班 衙 役 、 几 百 家 丁 ， 才 得 胜 仗 。 此 时 乃 将 兵 权 尽 付 周 氏 ， 此 时 朝 庭 昏 庸 ， 无 论 封 疆 大 吏 ， 还 是 各 级 芝 麻 小 官 ， 专 事 搜 刮 ， 无 心 问 政 ， 周 密不 仅 广 敛 钱 财 ， 还 到 处 收 买 亡 命 之 徒 ， 扩 充 实 力 ， 现 在 又 得 耶 律 齐 之 军 ， 更 加 骄 横 起 来 ， 本 来 安 庆 镇 戌 军 足 额 八 百 ， 但 麻 哈 与 耶 律 齐 等 侵 吞 军 饷 ， 镇 戌 军 只 减 不 增 ， 到 头 来 只 剩 三 百 多 人 ， 这 下 由 周 密 将 家 丁 不 断 补 进 ， 兵 额 已 上 千 人 ， 由 周 密派 人 统 领 ， 这 支 军 队 成 了 他 的 私 家 军 。 只 是 他 的 手 下 四 乡 掠 抢 、 搜 刮 、 侵 扰 民 众 ， 怨 声 载 道 ， 他 一 概 置 之 不 理 。
却 说 吴 来 贵 临 行 ， 派 杨 子 孝 带 人 到 埭 口 河 请 印 兰 华 同 行 ， 又 派 人 到 江 西 谋 取 灯 盏 渡 坟 地 ， 岂 料 派 去 的 人 一 打 听 ， 灯 盏 渡 坟 地 乃 是 赣 江 岸 边 一 石 壁 ， 一 个 月 前 的 一 个 风 雨 交 加 之 夜 已 被 雷 击 ， 不 复 存 在 。 吴 来 贵 接 报 ， 一 时 心 惊 ， 忙 将 印 兰 华 请 来 ， 求 他 占 卜 凶 吉 ， 印 兰 华  沐 浴 更 衣 、 焚 香 三 柱 ， 占 上 一 卦 ， 然 后 端 坐 一 旁 ， 心 中 默 算 ， 并 不 作 声 ， 急 得 吴 来 贵 如 坐 针 毡 ， 实 在 按 耐 不 住 ， 遂 道 ： “ 印 先 生 ， 是 凶 是 吉 ， 不 妨 直 言 。 ” 印 兰 华 这 才 开 口 ， 道 ： “ 原 来 我 到 安 庆 路 府 ， 但 见 府 中 血 光 闪 闪 ， 今 日 大 人 偏 能 升 迁 ， 实 天 道 有 爱 ， 岂 是 凡 夫 俗 子 可 以 窥 测 ， 此 卦 易 卜 难 断 ， 望 大 人 容 我 三 思 。 ” 吴 来 贵 说 声 “ 好 ！ ” 信 步 走 出 中 庭 ， 到 了 前 院 ， 只 见 其 子 吴 单 正 与 几 衙 役 交 手 比 武 ， 不 觉 多 看 了 一 会 儿 ， 吴 单 见 其 父 神 情 不 正 常 ， 遣 退 衙 役 上 前 问 候 ， 吴 来 贵 遂 将 印 兰 华 之 言 告 之 ， 吴 单 道 ： “ 父 亲 ， 当 初 印 先 生 言 血 光 之 灾 ， 手 指 杨 子 孝 ， 莫 非 要 斩 此 人 ， 方 能 避 过 大 祸 。 ” 其 实 杨 乃 安 庆 流 氓 ， 骄 横 难 制 ， 对 吴 来 贵 倒 也 唯 唯 诺 诺 ， 但 对 吴 单 却 是 爱 理 不 理 ， 吴 单 早 欲 除 之 而 后 快 ， 吴 来 贵 哪 知 其 中 奥 妙 ， 点 头 道 ： “ 如 何 除 之 ？ ” 吴 单 见 其 父 同 意 ， 大 喜 ， 道 ： “ 这 有 何 难 ， 您 先 令 他 到 后 花 园 中 ， 假 意 有 事 相 托 ， 我 派 人 持 刀 伏 于 花 木 丛 中 ， 待 其 走 近 ， 突 然 袭 击 ， 必 能 成 功 ， 然 后 就 在 林 中 埋 掉 ， 人 不 知 ， 鬼 不 觉 。 ” 吴 来 贵 道 ： “ 此 事 怎 能 派 人 ， 传 扬 出 去 ， 无 故 杀 人 ， 谁 敢 近 我 。 ” 吴 单 道 ： “ 杀 杨 就 如 掐 死 一 只 蚂 蚁 ， 让 我 来 吧 ！ ” 二 人 计 议 妥 当 ， 引 来 杨 子 孝 ， 杨 离 开 安 庆 跟 吴 来 贵 来 到 江 浙 行 省 扬 州 城 ， 本 来 怯 弱 不 少 ， 又 有 吴 单 与 他 不 和 ， 故 此 小 心 翼 翼 ， 来 到 花 园 ， 不 见 一 人 ， 自 个 儿 在 树 丛 中 寻 觅 ， 正 纳 闷 间 ， 吴 单 一 声 断 喝 ， 举 刀 跳 了 出 来 ， 也 不 多 言 ， 挥 刀 就 砍 ， 杨 不 及 提 防 ， 惊 慌 中 一 个 闪 避 ， 刀 锋 擦 肩 而 下 ， 将 他 臂 上 削 去 一 块 ， 吴 单 一 击 不 中 ， 挥 刀 乱 砍 ， 杨 一 面 呼 救 ， 一 面 躲 闪 ， 见 攻 击 他 的 人 是 吴 单 ， 又 是 吴 来 贵 传 他 进 来 ， 料 知 今 日 必 死 ， 也 不 再 呼 救 ， 寻 机 拼 命 ， 正 巧 退 到 一 石 山 上 ， 顺 手 抓 起 一 块 石 头 ， 靠 在 背 后 ， 忍 住 疼 痛 ， 待 机 猛 砸 吴 单 ， 吴 单 不 曾 防 着 ， 被 砸 中 胸 部 ， 这 一 击 集 聚 了 他 平 生 之 力 ， 吴 单 顿 时 肋 骨 齐 崩 ， 口 吐 鲜 血 ， 哼 也 哼 不 出 来 ， 杨 子 孝 一 看 得 手 ， 冲 上 去 又 是 一 脚 ， 踢 中 吴 单 腹 下 ， 吴 单 情 急 中 一 刀 砍 去 杨 子 孝 之 脚 ， 两 人 均 惨 叫 倒 地 。 吴 来 贵 隐 匿 后 面 房 中 ， 早 已 听 出 打 斗 之 声 ， 备 好 刀 剑 ， 现 在 骤 听 儿 子 的 叫 声 ， 情 知 不 妙 ， 绕 过 角 门 ， 寻 声 冲 来 ， 儿 子 已 倒 在 一 边 不 省 人 事 ， 见 杨 子 孝 已 爬 过 来 ， 他 抓 起 儿 子 手 上 的 刀 ， 未 来 不 及 多 想 ， 上 去 一 刀 就 砍 了 杨 子 孝 人 头 ， 悲 悲 切 切 地 唤 着 儿 子 ， 来 到 儿 子 身 边 ， 探 探 儿 子 鼻 子 还 有 气 息 ， 急 忙 出 去 喊 人 ， 把 吴 单 抬 到 床 上 ， 找 人 诊 治 ， 吴 来 贵 这 才 想 起 印 兰 华 来 ， 觉 得 就 是 他 故 弄 玄 虚 ， 害 了 儿 子 ， 连 忙 起 身 出 去 找 印 兰 华 ， 正 巧 他 走 了 进 来 ， 面 色 平 静 ， 道 ： “ 大 人 ， 刚 闻 令 郎 受 伤 ， 伤 势 怎 样 ？ ” 看 看 吴 来 贵 脸 色 ， 不 待 他 应 声 ， 就 赶 到 吴 单 眼 前 揭 开 被 条 ， 又 揭 去 上 衣 ， 大 略 看 了 一 下 ， 又 抓 住 他 的 手 按 了 按 手 脉 ， 站 起 来 ， 对 吴 来 贵 说 ： “ 吴 大 人 ， 令 郎 伤 势 极 重 ， 危 在 旦 夕 ， 要 救 令 郎 性 命 ， 除 非 山 上 灵 芝 草 ， 并 在 二 十 四 个 时 辰 内 弄 到 。 ” 吴 来 贵 一 听 有 希 望 ， 气 色 立 转 平 和 ， 躬 身 上 前 道 ： “ 灵 芝 草 何 处 有 ， 如 何 得 到 ， 还 望 先 生 明 示 。 ” 兰 华 不 慌 不 忙 ， 掐 指 一 算 ， 道 ： “ 大 人 可 多 派 人 手 ， 一 路 到 各 药 店 查 问 ， 另 派 人 快 马 加 鞭 到 河 南 行 省 钟 离 县 韭 山 ， 听 说 那 里 出 了 一 棵 灵 芝 草 ， 日 夜 放 光 华 。 ” 吴 来 贵 连 声 致 谢 ， 就 出 去 布 置 去 了 。印兰华坐了下来，取出卦筒，占了一卦。正在默算卦象，吴来贵走了进来，双手作揖，道：“印先生，方才听先生所说之灵芝草，我思量岂是平常之人所能搞到，且只有二十四个时辰。”
印兰华端坐不动，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大人不必惊慌，方才在下占了一卦，公子命贵，定逢贵人。我的弟子王君玉、郑荥阳略识阴阳，粗通地理，马上功夫了得，请吴大人备快马两匹，让他二人去一趟凤阳。”
吴来贵连声说好，出去找人备马。印兰华写书一封嘱他路上打开，依文而行。
王君玉、郑荥阳本不愿跑这趟路，他们对吴氏父子恨之入骨，但见印兰华有书相托，知道他有计划，勉强答应。二人一齐上马，抄扬州往濠州官道，打马飞奔。出了扬州，从怀中掏出印兰华的信，打开一看，信上写道：“燕山灵芝放毫光，救得吴单延命长。只盼吴、王无争嚷，待我埭口蓄力量。”又道：“一人得药赶紧还，一去皇觉寻兴宗，埭口不日必有事，召集英雄共扶危。”
王、郑二人交换了眼色，心知师傅果有道理，依计而去。
过了两天，郑荥阳携灵芝草回来，言王君玉有事待归。吴来贵无心理论，只叫印兰华救人。吴单已被几个名医推拿治疗过，印兰华让他喝下灵芝活命汤后，立即清醒过来。过了几日，伤势大有起色。这时王君玉已回，只道朱兴宗不知游方何处，一时找寻不着，外面乱民纷扰，四处抢劫事件不断，许多大户人家为图自保，筑寨修堡，招募乡勇据守，他一个外乡人，不便四处寻人，于是匆匆回程。
印兰华谈了自己所虑之事，正怕乱民侵扰。王君玉道：“我们为民仗义，人人皆知，师傅怕是多虑了。”
印兰华摆手道：“我占了一卦，以卦看来，埭口河将有大事出现。卦筒内有刀兵之声，卦象上带肃杀之气。就怕乱民侵扰，酿成大祸。”
郑荥阳读过书，思虑较深，道：“我们常见师傅卜卦，为何一直没听您说刚才之象？”
印兰华笑道：“你有所不知，我之擅长者，唯解阴阳地理。卦象万千，皆系天数。古往今来。唯大智者能解。为师不过事在眼前，尚能算算。”
王君玉道：“师傅，你眼观地下六尺，双目如矩，岂是常人？”
印兰华又一笑，示意二人坐下，道：“大唐盛世之时，出了两位仙师。一名袁天罡，一名李淳风，乃是画中仙女所生的异父兄弟。卦之神，断之确，空前绝后。所著《推背图》绘出后世无数帝王之名、之事迹，玄而又玄。一次二人随太宗外出郊游，见一红一黑二马在河边嬉戏，慢悠悠的向水中走去。太宗一时兴致，让二人卜卦，卜哪个马先下河。袁天罡卜卦最快，李淳风尚未装卦，袁天罡已卜出，道：‘火卦，火色赤，红马先下河’。李淳风不再卜，笑道：‘既是火卦，黑马先下。’果黑马先下。太宗问其故，李淳风答曰：‘火未生而烟起，烟色黑。乃兆黑马先下。’由此观之，似袁天罡这般神人都有差池，我辈岂可轻言卦象？”
二人默默点头。
     
2
不 久 ， 印 兰 华 他 们 借 故 回 到 埭 口 河 ， 此 时 天 下 饥 荒 ， 大 乱 迭 起 ， 舒 城 、 桐 城 、 怀 宁 一 带 饥 民 流 窜 ， 且 民 风 彪 悍 ， 许 多 浪 荡 子 弟 混 于 其 中 ， 安 庆 一 带 ， 就 时 有 四 处 抢 劫 、 掠 夺 之 事 发 生 ， 周 密生 怕 酿 成 当 年 之 祸 ， 一 派 侄 子 周 三 畏 打 听 王 彦 良 是 否 又 在 开 仓 赈 济 ， 周 三 畏 回 报 说 ， 现 在 王 家 隐 居 埭 口 ， 所 受 扰 乱 不 大 ， 哪 里 还 会 赈 救 灾 民 ， 就 是 在 水 吼 、 仰 山 湖 、 袁 家 渡 三 处 也 只 摆 了 粥 棚 ， 周 密有 些 不 信 ， 他 的 义 弟 刘 翔 生 、 师 爷 陈 钱 波 、 族 侄 周 大 瑞 也 在 旁 边 ， 刘 翔 生 眉 头 一 皱 ， 道 ： “ 大 哥 ， 我 有 一 计 ， 可 铲 除 锡 杖 河 与 埭 口 河 。 ” 周 密忙 问 何 计 ， 刘 翔 生 兴 奋 起 来 ， 得 意 道 ： “ 大 哥 ， 我 们 何 不 效 王 家 ， 在 安 庆 大 开 粥 棚 ， 接 济 饥 民 收 买 人 心 ， 然 后 招 集 流 民 开 山 辟 地 ， 以 求 积 谷 蓄 势 ， 以 我 们 田 亩 之 广 、 存 粮 之 多 、 山 场 之 大 ， 足 可 养 三 万 饥 民 ， 王 家 是 拼 不 过 我 们 的 。 ” 陈 钱 波 微 微 一 笑 ， 道 ： “ 刘 先 生 言 之 有 理 ， 如 能 办 成 ， 时 势 变 ， 三 万 饥 民 ， 可 变 成 一 万 精 兵 ， 何 愁 什 么 潜 怀 山 川 ， 就 是 据 守 安 庆 ， 扼 阻 长 江 割 地 称 雄 ， 又 有 何 难 ？ ” 此 时 ， 周 密 的 两 个 异 母 弟 弟 周 通 、 周 变 已 回 到 家 乡 ， 周 子 孝 正 活 动 着 让 自 己 的 二 儿 子 周 通 当 上 怀 宁 县 令 ， 但 江 浙 行 省 、 安 庆 路 治 到 处 都 有 王 家 的 贤 名 ， 许 多 乡 绅 联 名 上 书 江 浙 省 ， 大 力 倡 呼 请 王 彦 良 弟 兄 出 山 ， 王 家 弟 兄 以 功 名 未 就 ， 无 意 仕 途 ， 回 文 谢 绝 。 周 子 孝 此 时 方 知 必 须 联 络 ， 拉 拢 王 彦 良 弟 兄 ， 于 是 致 书 饶 州 ， 让 王 寿 甫 回 家 劝 儿 子 出 山 ， 一 面 打 通 各 处 关 节 ， 让 各 级 官 府 放 王 寿 甫 回 乡 ， 经 过 此 番 活 动 ， 王 寿 甫 才 知 道 多 年 饶 州 任 上 上 司 不 让 其 归 假 探 亲 ， 皆 系 周 子 孝 在 朝 的 作 用 ， 王 彦 良 弟 兄 也 才 知 道 父 亲 一 去 不 归 原 有 这 番 苦 衷 ， 但 王 寿 甫 思 前 想 后 ， 觉 得 埭 口 河 是 儿 子 们 创 建 、 经 营 的 ， 自 己 回 去 没 有 大 的 作 为 ， 儿 子 们 不 愿 为 这 腐 朽 之 末 世 染 上 污 迹 ， 其 实 无 可 非 议 ， 当 即 作 书 婉 言 谢 绝 。 于 是 ， 周 通 当 怀 宁 县 令 的 事 已 成 定 论 ， 只 待 行 文 一 至 ， 即 可 到 任 ， 所 以 他 以 新 任 父 母 官 的 涵 养 ， 郑 重 道 ： “ 王 家 弟 兄 行 侠 仗 义 ， 声 播 远 近 ， 我 们 若 能 收 为 己 有 ， 岂 不 是 朝 庭 之 福 ， 百 姓 之 幸 ？ ”
周 变 为 人 狡 诈 多 端 ， 当 下 高 深 莫 测 道 ： “ 我 倒 有 一 条 釜 底 抽 薪 之 计 。 ” 众 人 都 把 头 转 向 他 ， 听 他 下 文 ， 周 变 正 待 说 下 去 ， 陈 钱 波 微 微 笑 道 ： “ 三 爷 莫 非 是 说 利 用 饥 民 ？ ” 周 变 被 他 说 破 ， 有 些 不 高 兴 ， 说 ： “ 不 错 ， 具 体 安 排 还 仗 陈 师 爷 筹 划 。 ” 陈 钱 波 不 是 没 听 出 周 变 的 心 思 ， 为 了 卖 弄 自 己 的 才 能 ， 不 觉 应 了 一 声 “ 是 ！ ” 便 道 ： “ 三 爷 的 意 思 是 ， 埭 口 河 王 家 所 依 仗 的 是 流 民 ， 我 们 利 用 新 来 的 流 民 ， 暗 中 鼓 动 他 们 侵 扰 王 家 ， 最 好 是 挑 起 事 端 ， 发 生 冲 突 ， 酿 成 流 血 事 件 ， 这 样 不 仅 能 动 摇 他 的 根 基 ， 或 许 就 能 一 举 消 灭 他 们 ， 或 者 赶 走 他 们 。 ”
刘 翔 生 撇 撇 嘴 ， 笑 道 ： “ 这 事 我 也 想 过 ， 只 怕 办 不 到 ， 当 年 流 民 围 梅 城 ， 其 实 乃 是 王 家 所 救 ， 流 民 的 首 领 蔡 长 勇 现 在 还 在 他 们 家 ， 他 们 的 美 名 传 遍 四 方 ， 我 们 有 什 么 办 法 能 鼓 动 他 们 呢 ？ ”
陈 钱 波 笑 一 笑 道 ： “ 刘 爷 不 必 过 虑 ， 今 日 流 民 与 以 往 不 同 ， 多 来 于 大 都 周 围 ， 人 地 生 疏 ， 两 眼 一 抹 黑 ， 我 们 的 镇 戌 军 有 些 是 耶 律 大 人 从 京 都 带 来 的 ， 可 让 他 们 扮 做 流 民 ， 从 中 散 布 谣 言 ， 带 领 他 们 去 闹 事 ， 也 可 让 本 地 军 人 中 、衙 役 中 人 插 人 其 中 ， 四 处 鼓 噪 、 游 说 ， 必 成 大 事 。 ” 周 密 、 刘 翔 生 、 周 三 畏 等 连 声 叫 好 ， 周 密 哈 哈 大 笑 ， 道 ： “ 陈 师 爷 与 三 弟 乃 是 诸 葛 再 世 ， 孔 明 复 生 ， 此 事 宜 早 不 宜 迟 ， 我 们 快 快 计 议 妥 当 。 ”
周 密 密 室 里 的 这 番 阴 谋 ， 很 快 化 成 了 肮 脏 的 行 动 ， 安 庆 城 外 的 几 千 流 民 中 纷 纷 传 着 到 锡 杖 河 去 ， 到 埭 口 河 去 吃 大 户 ， 只 道 埭 口 王 家 是 吸 流 民 的 血 、 榨 流 民 的 汁 养 肥 的 ， 在 一 伙 人 的 鼓 动 下 ， 他 们 来 到 了 仰 山 湖 ， 一 时 间 挤 破 了 粥 棚 ， 踏 坏 了 田 原 ， 许 多 人 又 扬 言 攻 击 上 坂 王 家 大 院 ， 去 抢 粮 食 ， 守 卫 锡 杖 河 （七 丈河）大 院 的 是 曹 汇 仁 、 吴 一 节 及 其 手 下 三 四 十 弟 兄 。 曹 汇 仁 看 看 势 头 不 对 ， 步 步 后 退 ， 全 部 挤 进 大 院 ， 一 面 组 织 人 守 住 大 院 ， 并 向 外 面 喊 话 ， 一 面 派 吴 一 节 利 用 天 黑 ， 化 装 成 流 民 ， 混 进 事 实 上 已 经 形 成 的 包 围 圈 ， 到 埭 口 河 求 救 。
王 彦 良 接 到 消 息 ， 急 忙 召 集 一 班 为 首 弟 兄 商 议 ， 王 廷 珪 等 来 到 堂 屋 ， 就 听 赵 微 在 跺 脚 大 呼 ， 道 ： “ 狗 娘 养 的 ， 我 们 开 仓 济 贫 ， 救 活 了 多 少 流 浪 的 人 命 ， 他 们 不 说 知 恩 图 报 ， 反 倒 蓄 谋 为 害 我 们 ， 我 们 又 岂 是 豆 腐 一 块 任 人 宰 割 ？二 公 子 ， 让 我 带 人 杀 他 们 个 片 甲 不 留 ！ ”
王 廷 珪 道 ： “ 请 吴 兄 把 事 情 的 经 过 详 细 说 说 吧 ！ ”
吴 一 节 应 声 “ 是 ” ， 便 说 ： “ 以 前 ， 我 们 仰 山 湖 大 道 上 的 粥 棚 只 有 过 往 饥 民 吃 粥 ，
人 数 每 天 至 多 三 百 多 ， 前 天 ， 忽 然 来 了 上 百 流 民 ， 其 中 不 少 凶 恶 之 徒 ， 横 眉 竖 眼 ， 声 言 我 们 的 一 切 都 是 流 民 创 造 的 ， 他 们 要 夺 回 去 ， 接 着 又 打 又 砸 ， 棚 子 被 砸 坏 了 ， 我 们 的 弟 兄 跑 了 出 来 ， 四 面 喊 人 ， 一 会 儿 就 集 聚 了 四 乡 民 众 几 百 人 ， 持 棍 携 棒 的 ， 把 他 们 吓 跑 了 ， 于 是 ， 我 们 重 建 了 粥 棚 ， 可 是 前 天 他 们 又 来 了 ， 一 下 子 有 好 几 百 ， 把 周 围 几 个 村 子 全 抢 光 了 ， 于 是 村 民 纷 纷 外 逃 ， 不 少 人 跑 到 我 门 大 院 ， 曹 兄 把 大 伙 都 撤 进 院 中 ， 关 上 大 门 ， 生 怕 引 起 械 斗 ， 出 了 人 命 ， 可 是 弟 兄 们 都 忍 不 住 ， 他 们 要 冲 出 去 为 村 民 们 撑 腰 报 仇 ， 但 曹 兄 认 为 流 民 到 此 ， 本 是 走 投 无 路 ， 行 为 过 火 ， 也 是 情 有 可 原 ， 只 是 不 断 解 说 ， 盼 望 他 们 赶 紧 离 去 ， 可 是 他 们 丝 毫 不 听 劝 告 ， 包 围 了 上 坂 大 院 ， 并 且 人 越 聚 越 多 ， 到 昨 天 已 聚 了 足 有 一 千 多 人 ， 扬 言 要 打 进 大 院 ， 抢 光 财 物 ， 好 在 他 们 似 有 忌 惮 ， 还 未 动 手 ， 只 怕 到 了 明 天 、 后 天 ， 人 数 会 更 多 ， 必 然 闹 出大 事 ， 无 论 怎 样 忍 耐 ， 只 怕 也 无 法 收 拾 ， 于 是 我 利 用 夜 间 无 人 知 晓 ， 混 出 重 围 ， 来 到 这 里 求 救 。 ”
吴 一 节 一 说 完 ， 在 场 的 人 便 议 论 纷 纷 ， 吕 亮 道 ： “ 流 民 闹 事 ， 滋 扰 地 方 ， 本 属 常 见 ， 但 我 们 救 抚 流 民 ， 声 名 远 播 ， 他 们 再 来 滋 事 ， 必 然 另 有 原 因 。 ” 孙 涛 道 ： “ 流 民 包 围 我 们 ， 抢 劫 四 方 ， 似 乎 有 人 组 织 ， 莫 非 他 们 来 自 一 处 ， 或 是 有 人 从 中 鼓 动 ！ ”
王 廷 珪 冷 静 道 ： “ 这 件 事 必 然 与 周 密 有 关 ， 且 待 四 处 弟 兄 回 报 便 知 ， 目 前 要 紧 的 是 设 法 解 锡 杖 河 之 围 。 ” 孙 涛 以 拳 击 桌 ， 道 ： “ 我 必 须 分 一 部 分 人 去 锡 杖 河 ， 是 打 退 他 们 ， 还 是 劝 退 他 们 ， 先 定 方 略 ， 再 谋 手 段 。 ” 王 彦 良 道 ： “ 我 带 弟 兄 们 去 解 围 ， 或 若 能 劝 退 ， 多 给 点 安 抚 之 粮 也 未 尝 不 可 ， 若 他 们 不 知 趣 ， 拿 命 来 拼 ， 我 就 给 点 颜 色 他 们 看 看 ， 他 们 又 能 怎 样 。 ” 赵 微 道 ： “ 二 公 子 ， 怎 可 轻 易 出 征 ， 还 是 让 我 冲 锋 陷 阵 ， 杀 退 流 民 ， 我 保 证 决 不 贪 功 滥 杀 ， 只 擒 首 恶 ， 不 会 坏 了 我 们 的 名 声 的 。 ” 印 兰 华 这 才 开 口 ， 缓 声 道 ： “ 解 锡 杖 河 之 围 决 非 易 事 ， 理 由 是 只 能 用 文 不 能 用 武 ， 用 武 则 会 是 流 血 冲 突 ， 只 怕 这 正 是 那 些 别 有 用 心 的 阴 险 之 徒 所 盼 望 的 ， 那 时 候 埭 口 河 、 锡 杖 河 兵 连 祸 接 ， 永 无 宁 日 。 我 以 为 分 兵 固 守 ， 切 莫 争 锋 ， 才 是 上 策 ， 只 是 如 何 分 兵 ， 如 何 固 守 。 ”
正 议 论 间 ， 有 人 通 报 储 岚 、 储 芳 带 着 不 少 锡 杖 河 乡 民 来 了 ， 王 廷 珪 忙 让 人 请 他 们 进 来 ， 储 岚 告 诉 大 家 ， 他 们 与 抢 劫 的 流 民 发 生 了 械 斗 ， 绕 了 一 个 大 圈 子 才 到 埭 口 河 ， 一 路 上 四 处 纷 传 大 批 流 民 要 扫 除 锡 杖 河 、 埭 口 河 的 事 ， 可 惜 他 们 也 不 知 道 发 生 了 什 么 事 ， 造 成 了 如 此 局 面 ， 不 过 无 巧 不 成 书 ， 驻 在 安 庆 的 王 君 玉 、 郑 荥 阳 ， 驻 在 梅 城 的 葛 东 、 葛 南 弟 兄 也 同 时 回 来 了 ， 都 说 外 面 传 闻 是 周 密 派 人 扮 作 流 民 ， 四 处 煽 风 点 火 ， 故 意 骚 扰 ， 肯 定 还 会 有 更 大 的 阴 谋 。 赵 微 、 吕 亮 气 得 大 骂 起 来 。 王 廷 珪 摆 摆 手 ， 道 ： “ 孙 师 傅 ， 各 位 兄 长 ， 仰 山 湖 上 下 及 各 冲 现 在 都 是 我 们 的 田 地 ， 那 里 存 的 粮 食 也 不 少 ， 我 认 为 印 师 兄 说 得 对 ， 先 要 固 守 住 ， 另 外 ， 我 们 还 要 救 济 锡 杖 河 的 被 劫 被 抢 的 百 姓 ， 这 就 更 要 守 住 ， 不 然 我 们 一 走 ， 乡 亲 们 除 了 背 井 离 乡 ， 不 然 就 会 被 侵 扰得 过 不 下 去 的 。 这 样 吧 ， 让 王 君 玉 、 郑 荥 阳 二 位 兄 长 还 去 安 庆 打 探 消 息 ， 我 带 一 部 分 人 去 守 锡 杖 河 ， 多 请 一 些 白 云 山 与 埭 口 河 、 水 车 坂 的 流 民 父 老 、 兄 弟 去 帮 我 劝 退 那 些 被 蒙 敝 的 流 浪 百 姓 。 ” 大 家 一 致 同 意 ， 赵 微 第 一 个 要 跟 着 去 ， 当 年 开 辟 埭 口 河 时 ， 他 怕 吃 苦 ， 曾 守 过 锡 杖 河， 但 王 廷 珪 不 同 意 ， 他 说 ： “ 赵 兄 以 勇 猛 刚 阳 著 称 ， 此 行 并 非 上 阵 冲 杀 ， 我 倒 有 一 大 事 相 托 ， 蔡 大 哥 出 身 流 民 ， 曾 为 流 民 领 袖 ， 请 你 与 我 四 弟 去 找 他 ， 看 他 有 无 退 兵 之 计 ， 他 若 回 来 ， 你 就 接 替 他 ， 带 领 他 的 人 马 开 山 积 谷 ， 操 练 战 阵 ， 你 可 愿 意 ？ ” 赵 拍 胸 道 ： “ 我 正 想 出 去 观 光 ， 愿 意 ， 愿 意 。 ” 王 廷 珪 正 色 道 ： “ 赵 兄 ， 此 行 关 系 重 大 ， 凡 事 听 蔡 大 哥 嘱 咐 办 事 ， 望 我 兄 切 莫 等 闲 视 之 。 ” 赵 微 “ 嘿 嘿 ”一 笑 ， 道 ： “ 我 说 观 光 ， 不 过 是 笑 话 ， 别 看 我 是 一 个 粗 人 ， 轻 重 还 是 分 得 开 的 。 ” 王 廷 珪 又 道 ： “ 以 我 度 之 ， 周 密 用 心 歹 毒 ， 我 们 之 间 的 仇 怨 只 怕 越 来越 深。因 为 我 们 行 事 、 志 向 不 同 而 起 ， 以 他 阴 险 小 人 ， 决 无 中 途 干 休 之 理 ， 锡 杖 河 想 长 期 固 守 下 去 ， 只 怕 是 办 不 到 的 ， 但 我 们 岂 可 与 流 民 争 锋 ， 自 毁 救 民 于 水 火 之 志 ， 将 来 可 能 要 后 撤 的 ， 白 云 山 山 高 林 密 ， 地 方 十 里 ， 可 屯 扎 上 万 人 马 ， 我 们 迫 于 无 奈 之 时 ， 只 有 撤 上 白 云 山 ， 凭 险 而 守 ， 静 待 时 机 ， 我 想 请 吕 亮 兄 重 建 白 云 山 寨 ， 以 备 不 测 ， 吕 兄 以 为 如 何 ？” 吕 亮 应 声 而 起 ， 道 ：“三 公 子 所 虑 极 是 ， 吕 某 即 日 组 织 人 就 去 办 理 。 ”
王 廷 珪 应 声 “ 好 " ， 又 道 ： “ 二 哥 ， 你 与 印 师 兄 、 孙 师 傅 、 六 弟 、 七 弟 以 及 罗 妹 妹 等 人 守 卫 埭 口 河 ， 以 免 周 密 的 人 唆 使 逃 荒 流 民 骚 扰 、 破 坏 庄 稼 ， 还 要 策 应 四 方 ， 你 以 为 如 何？ ” 王 彦 良 道 ： “ 三 弟 ， 此 去 只 怕 人 少 无 益 ， 还 请 印 师 兄 大 驾 助 你 一 臂 之 力 ， 罗 妹 妹 去 锡 杖 河 ， 早 晚 我 为 你 们 举 办 婚 典 。 ” 印 兰 华 点 头 道 ： “ 二 师 弟 说 得 对 ， 埭 口 女 兵 可 让 彩 玉 率 领 ， 彩 玉 虽 然 年 纪 小 ， 但 聪 慧 细 心 ， 又 有 谋 略 ， 深 得 大 家 喜 爱 ， 应 当 当 做 妹 妹 才 是 ， 二 师 弟 召 集 埭 口 河 各 处 弟 兄 首 领 告 之 ， 则 名 正 言 顺 ， 三 师 弟 ， 我 们 赶 快 挑 选 人 马 ， 人 饱 餐 、 备 鞍 马 ， 即 刻 起 程 。 ”
王 廷 珪一 面 派 人 准 备 鞍 马 ， 一 面 派 人 到 各 处 拓 荒 流 民 处 宣 布 锡 杖 河 被 围 的 消 息 ， 请 他 们 出 面 去 劝 导 ， 疏 散 围 庄 的 流 民 ， 流 民 父 老 弟 纷 纷 要 求 前 往 。 王 廷 珪 大 喜 ， 挑 选 了 一 百 多 人 ， 让 他 们 吃 饭 起 程 ， 白 云 山 上 的 人 要 帮 吕 亮 修 寨 ， 就 没 有 上 去 通 知 他 们 。 王 廷 珪 让 罗 敷 带 大 队 人 马 在 后 面 殿 后 ， 自 己 与 印 兰 华 带 五 十 多 名 弟 兄 骑 马 先 行 ， 一 时 间 马 蹄 响 遍 大 地 ， 疾 如 流 星 ， 他 们 抄 挂 鼓 岭、 五 庙 、 佛 岭小 路 ， 太 阳 西 落 之 时 ， 便 到 沙 岭 关 ， 但 见 通 往 梅 城 的 大 道 上 人 如 泉 涌 ， 不 能 靠 近 ， 王 廷 珪 把 大 部 分 人 留 下 ， 自 己 带 几 个 人 绕 道 向 西 ， 插 进 村 口 白 虎 河 边 株 茂 林 后 面 山 顶 ， 但 见 七 丈 河 冲 里 林 中 也 有 不 少 人 ， 或 烧 火 堆 围 坐 ， 或 来 回 走 动 ， 看 来 到 处 都 是 人 ， 庄 稼 悉 数 被 毁 ， 纵 使 他 们 出 身 农 家 ， 舍 不 得 毁 坏 庄 稼 ， 只 怕 也 践 踏 所 剩 无 遗 ， 同 行 的 储 岚 、 储 芳 弟 兄 十 分 痛 惜 ， 跌 足 大 骂 不 己 。 王 廷 珪 挥 手 止 之 ， 道 ： “ 二 位 储 兄 莫 愁 ， 乡 亲 们 的 损 失 包 在 我 家 身 上。”遥 望 四 周 ， 又 道 ： “ 师 兄 ， 以 我 观 之 ， 大 院 安 置 不 下 许 多 人 马 ， 我 们 不 防 连 夜 在 七 仙 山 上 扎 一 大 寨 ， 互 为 声 援 ， 另 外 ， 我 们 给 周 密 以 固 守 之 象 ， 懈 其 斗 志 ， 方 有 可 乘 之 机 。 你 以 为 如 何 ？” 印 兰 华 道 ： “ 分 兵 而 守 倒 是 办 法 ， 但 不 能 扎 寨 此 山 之 中 ， 你 看 这 里 山 高 林 密 ， 最 能 遮 蔽 敌 军 的 偷 袭 ， 再 者 粮 食 也 成 问 题 ， 我 们 也 没 带 粮 食 。 ” 王 廷 珪 笑 道 ： “ 林 中 扎 寨 ， 只 怕 火 攻 ， 但 现 为 四 月 夏 初 ， 葱 绿 一 片 ， 轻 易 是 烧 不 着 的 ， 粮 食 我 们 连 夜 从 大 院 抢 运 ， 另 外 山 顶 不 远 有 一 泉 眼 ， 此 乃 天 赐 大 利 ， 只 是 此 事 有 些 冒 险 ， 若 不 成 ， 则 抢 进 大 院 或 撤 兵 西 归 ， 也 无 问 题 。 ”
3
于 是 大 家 商 量 下 来 ， 决 定 建 立 七 仙 山 寨 ， 一 面 派 吴 一 节 等 摸 进 大 院 ， 此 处 是 山 林 末 端 ， 离 大 院 不 远 ， 原 以 为 林 中 定 有 不 少 流 民 潜 伏 ， 但 大 概 怕 林 中 蚊 虫 多 ， 特 别 怕 毒 蛇 ， 林 中 没 见 人 影 ， 院 后 也 不 见 巡 查 之 人 ， 曹 汇 仁 与 吴 一 节 商 议 ， 也 就 明 白 了 其 中 道 理 ------- 围 庄 的 人 并 不 防 院 内 之 人 逃 走 ， 他 们 是 不 会 逃 走 ， 逃 走 了 正 好 让 他 们 既 得 粮 食 又 得 势 ， 曹 汇 仁 当 即 决 定 演 一 场 空 城 计 ， 庄 内 只 留 两 十 个 妇 幼 巡 查 ， 监 视 庄 外 动 静 ， 其 余 的 人 每 人 担 一 石 粮 食 ， 带 一 些 伐 林 扎 棚 的 工 具 出 来 ， 到 了 后 山 ， 王 廷 珪 他 们 接 着 把 一 些 人 进 去 运 粮 出 来 ， 进 山 林 ， 绕 树 岗 ， 齐 开 往 七 仙 山 山 顶 ， 察 看 地 势 ， 伐 木 扎 栅 栏 ， 此 地 离 庄 四 五 里 ， 又 在 林 中 ， 声 音 本 来 较 难 传 出 来 ， 印 兰 华 为 防 万 一 ， 一 面 嘱 人 不 得 发 重 声 ， 马 皆 上 了 嚼 子 ， 又 在 山 顶 摄 土 为 香 ， 仗 剑 作 法 ， 顿 时 阴 风 骤 起 ， 松 涛 阵 阵 ， 于 是 蔽 住 人 们 忙 忙 碌 碌 的 嘈 杂 之 声 。 过 了 两 个 时 辰 ， 罗 敷 带 后 面 大 队 也 被 接 应 上 来 ， 大 家 也 不 歇 息 ， 加 人 扎 寨 的 行 列 ， 大 家 以 为 真 有 印 兰 华 法 术 庇 佑 ， 就 如 当 年 孔 明 登 台 借 东 风 一 般 ， 只 是 不 知 法 术 能 维 持 多 久 ， 于 是 乎 人人 争 先 ， 星 光 下 ， 群 情 激 奋 ， 热 火 朝 天 ， 天 未 拂 晓 ， 已 在 七 仙 山 扎 起 一 个 方 圆 几 华 里 的 大 寨 ， 里 面 用 一 丈 米 高 的 圆 木 围 成 一 个 大 圆 圈 ， 只 有 一 些 凭 借 大 树 未 伐 ， 有 的 地 方 十 分 险 峻 ， 就 只 有 圆 木 围 了 一 下 ， 竖 起 的 圆 木 外 面 扎 起 一 道 横 木 棚 栏 ， 防 止 敌 人 冲 击 ， 王 廷 珪 看 看 事 已 办 成 ， 万 分 欣 喜 ， 让 罗 敷 带 一 部 分 人 随 曹 汇 仁 、 吴 一 节 撤 进 王 家 大 院 ， 升 高 加 固 围 墙 ， 并 且 严 守 ， 自 己 带 领 剩 下 的 人 继 续 扎 棚 、 扎 营 ， 一 面 取 水 、 做 饭 。 印 兰 华 收 起 法 术 ， 对 王 廷 珪 说 ： “ 待 天 明 ， 我 们 树 起 大 旗 ， 以 壮 声 威 ， 白 日 里 组 织 好 轮 流 休 息 ， 以 防 晚 间 有 人 偷 袭 ， 劝 解 等 事 待 明 天 再 办 。 ” 王 廷 珪 点 头 称 是 ， 便 与 储 岚 、 储 芳 安 排 下 去 了 。
天 亮 以 后 ， 包 围 锡 杖 河 王 家 大 院 的 人 骤 然 发 现 院 墙 已 被 加 高 、 加 固 ， 守 在 院 墙 里 面 的 人 也 多 了 ， 都 伏 身 墙 上 向 外 张 望 ， 一 些 人 以 流 民 的 身 份 ， 向 处 喊 话 ， 后 来 人们 骤 然 发 现 ， 仰 山 湖 后 七 仙 山 上 树 起 一 面 大 红 旗 ， 隐 身 于 流 民 中 的 陈 钱 波 、 周 三 畏 带 人 来 到 山 下 远 远 看 去 ， 只 见 一 夜 之 间 ， 不 是 天 上 飞 来 的 ， 还 是 地 下 冒 出 这 么 一 个 大 山 寨 ， 箭 垛 、 箭 眼 ， 一 个 接 一 个 ， 只 怕 走 过 去 ， 就 会 箭 如 飞 蝗 ， 任 你 多 少 人 也 不 够 射 的 ， 陈 钱 波 忙 退 回 来 ， 四 处 寻 找 当 地 人 ， 打 听 山 顶 情 形 ， 终 于 在 山 地 上 找 到 几 个 老 农 民 ， 他 们 都 说 山 顶 不 远 有 一 眼 清 泉 ， 现 在 正 在 寨 内 ， 陈 钱 波 长 叹 一 声 ： “ 天 不 灭 王 ， 岂 能 奈 何 ？ ” 独 自 回 安 庆 去 向 周 密 回 报 去 了 。
再 说 几 千 流 民 见 仰 山 湖 后 突 然 天 造 地 设 般 地 冒 出 一 个 王 家 大 寨 ， 不 免 气 夺 ， 夹 在 流 民 中 的 间 谍 们 因 为 陈 师 爷 离 去 不 知 如 何 是 好 ， 只 好 坐 下 来 等 ， 好 在 周 密 天 天 送 米 来 开 粥 棚 ， 只 好 让 人 吃 了 粥 ， 在 那 里 静 候 消 息 。 周 密 听 罢 陈 师 爷 的 汇 报 ， 长 叹 一 声 ， 跌 坐 椅 上 ， 道 ： “ 王 氏 弟 兄 英 雄 了 得 ， 又 有 乡 民 拥 戴 ， 我 们 争 斗 下 去 ， 只 怕 是 两 败 俱 伤 。 ” 周 三 畏 正 侍 立 一 旁 ， 听 家 叔 如 此 说 ， 大 言 咧 咧 道 ： “ 我 们 利 用 流 民 之 力 消 灭 他 们 ， 并 有 他 们 的 人 、 财 、 地 ， 只 会 有 益 无 损 。 ” 陈 钱 波 道 ： “ 此 事 已 成 扯 弦 之 箭 ， 不 得 不 发 ， 我 们 应 该 加 进 去 两 百 镇 戌 兵 ， 开 始 乘 乱 攻 打 仰 山 湖 ， 不 然 相 持 下 去 ， 只 怕 流 民 识 破 了 我 们 的 计 谋 ， 一 并 散 去 ， 反 被 王 家 抓 住 我 们 的 把 柄 ， 或 是 乘 机 号 召 流 民 对 付 我 们 ， 那 将 无 法 收 拾 。 ” 周 密 点 头 称 是 ， 思 考 片 刻 后 ， 道 ： “ 为 了 不 露 痕 迹 ， 只 能 先 抽 外 地 兵 丁 ， 你 带 人 赶 快 将 散 于 流 民 之 间 的 镇 戌 军 召 回 ， 再 抽 一 些 人 一 道 训 练 一 下 ， 指 导 一 番 ， 许 以 重 赏 ， 因 为 到 时 候 ， 只 怕 无 人 指 挥 ， 一 片 混 乱 ， 乃 是 乌 合 之 众 ， 打 起 来 决 非 他 们 的 对 手 。 ” 陈 钱 波 连 称 英 明 之 策 ， 就 出 去 分 头 派 人 组 织 行 动 去 了 。
却 说 王 廷 珪、 印 兰 华 守 在 七 仙 山 ， 过 了 半 日 ， 寨 外 边 聚 集 了 不 少 流 民 ， 他 们 为 了 打 探 虚 实 ， 肆 意 挑 衅 ， 或 抛 石 块 或 谩 骂 ， 寨 内 人 一 概 不 理 ， 抓 紧 加 固 寨 门 ， 建 造 居 住 的 木 棚 。 休 息 了 一 日 ， 王 、 印 二 人 决 定 反 击 ， 反 击 的 方 法 是 让 一 些 能 说 会 道 的 流 民 乘 着 夜 色 溜 出 山 寨 ， 到 外 面 流 民 中 间 四 处 解 说 ， 说 明 真 相 ， 争 取 让 大 队 流 民 自 动 解 围 而 去 ， 为 了 安 全 ， 让 他 们 暗 藏 兵 刀 ， 早 做 准 备 ， 以 免 遇 到 危 急 情 况 ， 无 法 应 付 ， 特 别 是 谈 话 的 对 象 务 必 要 分 清 楚 ， 看 准 人 。 如 此 过 了 两 天 ， 王 廷 珪不 断 巡 视 情 况 ， 观 察 外 面 围 寨 人 的 情 形 有 无 变 化 ， 空 闲 下 来 ， 就 与 印 兰 华 画 地 为 局 ， 择 以 木 石 为 棋 子 ， 下 起 围 棋 。
印 兰 华 曾 走 过 一 段 时 间 江 湖 ， 见 识 过 不 少 中 原 棋 手 ， 他 又 是 智 识 超 人 ， 到 埭 口 河 时 就 已 是 技 艺 不 凡 了 ， 其 时 ， 王 廷 珪 除 醉 心 于 刀 马 剑 术 外 ， 就 是 弹 弹 古 琴 ， 他 音 律 造 诣 很 高 ， 那 时 ， 一 则 怀 念 当 年 的 柳 姑 娘 ， 二 则 大 事 初 创 ， 雄 心 勃 勃 ， 壮 志 凌 云 ， 曾 设 想 舜 帝 之 胸 襟 、 大 略 ， 拟 造 “ 韶 乐 " ， 弹 尽 天 下 兴 衰 忧 乐 ， 弹 尽 心 中 无 边 块 垒 ， 但 他 并 非 沉 迷 于 乐 律 ， 修 文 练 武 ， 经 兵 纬 世 ， 总 是 放 在 首 位 。 印 兰 华 来 后 ， 有 时 闲 来 无 事 ， 便 将 围 棋 授 之 于 王 廷 珪， 王 廷 珪 听 他 讲 解 了 一 遍 攻 围 之 原 则 ， 立 即 心 领 神 会 ， 对 奕 第 一 盘 ， 不 过 输 了 二 十 来 目 ， 第 二 日 下 棋 便 不 相 上 下 ， 后 来 下 起 来 ， 须 让 子 一 颗 、 两 颗 乃 至 三 颗 ， 印 兰 华 方 能 应 付 ， 他 常 感 叹 于 开 唐 之 时 ， 风 尘 三 侠 初 识 英 主 的 故 事 ， 虬 髯 公 张 伯 坚 与 太 原 留 守 的 公 子 李 世 民 围 棋 一 局 ， 李 世 民 先 占 中 元 ， 杀 得 张 伯 坚 只 剩 东 南 一 角 ， 下 跪 求 饶 ， 从 此 志 在 天 下 的 虬 髯 公 退 出 中 原 ， 决 意 不 与 李 世 民 相 争 锋 。 印 兰 华 观 王 廷 珪之 棋 法 ， 亦 有 长 趋 猛 插 的 英 武 ， 大 片 分 割 包 抄 之 气 势 ， 可 惜 每 次 顾 念 师 兄 弟 之 情 份 ， 决 不 贪 多 滥 杀 ， 不 阴 不 毒 ， 不 狠 不 辣 ， 顾 全 恩 义 ， 难 免 有 失 王 者 之 度 ， 印 兰 华 有 意 无 意 多 次 提 起 ， 但 王 廷 珪为 人 诚 厚 ， 不 以 为 意 ， 印 兰 华 也 大 失 棋 兴 ， 邀 王 廷 珪 下 棋 时 再 也 不 多 ， 王 廷 珪 还 是 以 为 棋 艺 非 大 艺 ， 只 能 消 闲 ， 充 其 量 修 身 养 性 ， 故 此 也 渐 将 它 抛 置 不 问 ， 只 是 眼 前 情 形 危 急 ， 众 心 不 安 ， 他 才 下 棋 示 闲 ， 以 安 人 心 。 印 兰 华 知 他 用 淝 水 之 战 中 谢 安 登 山 游 赋 、 下 棋 消 闲 以 定 军 民 之 心 的 故 事 ， 深 为 佩 服 ， 吟 诗 道 ： “ 天 下 苍 生 忆 谢 安 。” 突 然 想 到 谢 安 不 过 抗 击 强 虏 ， 力 挽 狂 澜 ， 救 弱 晋 于 倾 巢 之 祸 ， 并 无 同 时 的 桓 温 王 敦 之 辈 北 伐 中 原 ， 恢 复 山 河 之 志 ， 更 谈 不 上 什 么 叱 咤 风 云 、 万 古 不 朽 的 功 绩 ， 这 “ 苍 生 共 忆 " 只 怕 是 浪 得 虚 名 ， 但 眼 前 的 师 弟 们 文 韬 武 略 ， 爱 民 赤 心 又 岂 是 寻 常 人 可 以 攀 比 的 。 这 样 想 之 ， 不 觉 手 舞 足 蹈 ， 索 性 推 棋 而 起 ， 拔 剑 起 舞 ， 长 歌 道 ： “ 大 风 起 兮 云 飞 扬 ， 威 加 海 内 兮 归 故 乡 ， 安 得 猛 士 兮 守 四 方 。 ” 王 廷 珪 哈 哈 大 笑 ， 双 手 按 膝 ， 神 采 飞 扬 ， 笑 道 ： “ 师 兄 如 何 兴 至 ， 此 等 忘 情 ， 是 感 叹 古 人 丰 功 伟 绩 ， 还 是 看 出 外 面 围 寨 流 民 已 经 倦 怠 ， 已 有 解 围 之 策 。 ” 印 兰 华 收 起 剑 ， 道 ： “ 一 时 兴 至 ， 有 些 忘 形 。 ”